作者:秦献春
公交车来了,载着乘客和车身绚丽的广告。车子闪烁着右转向灯,划出一道弧线,稳稳地停在了脚下的公交港湾。我和几位候车的同行人,依次上车、刷卡、落座。
从我们的住所去孩子的家,路程20多公里,有一条公交线路十分适合,两头的公交站台离住处都不到60米。经常乘这趟车来回,我对孩子们开玩笑说,这好像给爸妈开辟的公交专线啊。而且,夫人有免费的“爱心卡”,我买了公交月卡,可以无限次乘坐全市所有的公交车辆,这些都是市民实实在在的福利。
让我心生敬意的是这里的公交司机,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是那么的暖心和完美。无论有没有乘客上下车,车子都要进入沿线的站点开闭一次车门,若是看到有人从远处招手赶过来,司机会耐心地等候,即使刚刚起步也会停下来。当有人上车后慌慌张张刷卡投币时,司机会提醒乘客先扶稳坐好,安全才是最重要的。遇到行人过马路,公交车一定提早缓缓停下来让行,这一幕常常感动行人在斑马线上快跑几步。川流不息的公交车成了一道道流动的风景,公交司机规范、温馨的言行最让人心动,他们诠释了一个城市文明的细节和温度,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车上和车下的人们。而这,比一些地方习惯竖立那么多的文明城市创建牌子更管用吧?
驾驶座的右侧,依然保留着十分熟悉的投币箱,让我联想到当年公交车上美丽的售票员,勾起了久远的公交记忆,每个时期的“公交场景”如幻灯片般在脑海中回放。
1971年夏天去上海的姑姑家,有了乘坐公交车的第一次经历,车内车外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,到站了还想多呆一会无奈被大人拽下了车。80年代初,学校安排我们汽车二班的同学去枣庄实习,我被分配在公交公司大修厂,修理槽沟里攀上爬下,每天都是一身油,自然也把公交车的内脏和躯壳摸得清清楚楚。90年代,滕州市区的公交车比较多了,然而去乡下的车却少得可怜,每次回老家都是翘首以盼,等车、挤车的感觉至今铭刻在心。进入21世纪,公交线路变得四通八达,逐步实现了公交“村村通”,乡亲们进城可以在家门口乘车了,回老家或者乡村游,变得十分地方便。后来担任了一定职务,尽管可以乘坐所谓的专车,有时候不想麻烦司机,便坐公交去单位,遇到一些熟悉的人,会听到“你也亲自坐公交”之类的调侃。“车改”后,上下班有时自驾、有时步行,乘坐公交仍是一种欢喜,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,“公交情结”可谓融入了我的生活日常。
常乘公交,会发现车厢内宛如一个微型社会,在这里可以领略一番别致的人间画卷。区区二三十平方的空间,聚集了男女老少、大多陌生的面孔,每个人都是“无剧本、零束缚”的真情表演:言行举止上,有人迅捷有人蹒跚迟缓,有人彬彬有礼让座或者甘为他人垫付一两元的车费,也不乏因为一点小事发生摩擦恶言恶行者。可以瞅见座位上依偎缠绵的恩爱秀,也有看上去气哼哼爱搭不理的两口子。许多人喜欢车上谈天说地,话题五花八门,旁若无人地说个不停。有的人喜欢闭目养神放松心情,有的人凝视窗外若有所思,有的人不时举起手机抢拍外面的景物。车上最为一致的动作,还是两只眼睛紧盯着手机屏,朋友圈、短视频、抖音、头条之类的内容百看不厌,唯恐错过了有用的信息。女孩子们上车后第一件事,是忙着查看手机上带红点的微信,或两个大拇指迅疾地敲击着键盘,或轻松一划置之不理,常见她们哑然失笑,脸上乐出一朵花。一些“瘾君子”不停地玩着简易的游戏,好像周围的一切与己无关,见过几个人因此坐过了站,向司机央求着途中开门下车,这种违章的事又怎么可能呢?
公交车上阅人见事,是一个有趣的视角。若是车厢内的摄像头具备智能评判的功能,有些人在“文明乘车”这方面的得分会不及格。然而,公交车上的言行不造作,公交社区的“街谈巷议”都是真切表达,这些意见往往是在会议室之类的场所难以听到的。了解社情民意的渠道有很多,一个城市的管理者何不利用乘公交这个亲民而又易行的方式呢?“公交族”大多数是普通的百姓,从他们的笑容和赞许中可以汲取奋进的力量,从他们的牢骚和骂声中也能知道工作中的短板和努力方向。
我暂住的城市居于大湾区的几何中心,便于去周边的城市走走看看。这些城市的公交事业飞速发展,固有的公交车概念在这里常常被刷新,智慧公交系统让人们乘车十分便捷从容,清洁能源公交、随需公交、无人驾驶智能公交等等走在了全国前列。这背后,无疑是科创成果的应用、地方财力的投入,得益于公交优先发展战略的引领。在市人大工作时,我曾经与同事们探讨过公交免费乘坐的话题,虽然增加一定的财政支出,但对于治堵治污、惠及民众的综合效益更明显,一些城市公交免费乘的做法很成功,相信这将成为公交事业新的迈进方向。
我依窗而坐,高楼、商场、厂房匆匆掠过,行人、车流、道路边的绿树浓荫目不暇接。车厢内,乘客上上下下,缘来缘散,一波波的人们平安抵达目的地。几十年来,公交伴我出行,无数次地让我到达了想去的地方。想到这,不由生出了感谢之情!凡是帮助自己实现美好理想、合理期许的人和物,都应当心存感激。对于常年提供公交服务的人们,我的这份感谢之意,显然少了一些。
手机上的app提醒到站了。到站下车,转身间,公交车不见了踪影,也带走了我一路上的思绪。公交车上,成了一段领悟百态、欣赏风景的行程。而这,比作人生也是相通的吧?只是在人生的旅程中,我们既想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,又希望成为他人眼中美丽的风景。这对于每个人来说,无疑都是挑战。正因为很难,才有了人生追求的意义。